01
伊谷春是厦禾派出所的警长，三十岁出头。他的能力片区有目共睹，很多人推测老所长退下来后，不出意外就是伊谷春接班。
伊警长三十出头，能力人品各方面哪儿哪儿都好，要学识有学识，要长相有长相；家里有钱，父亲经商，拥有的产业起码往下顺两代吃穿不愁；身高不算强项，超了厦门男人的平均水平，就是脾气臭了点，手底下那帮缺德的常背后议论，说伊队找不到女朋友就是因为脾气大，不会哄人。
事实上，嗐，多少也有一部分这方面原因。
父母催过多次，奈何伊家兄妹都是那自身条件优秀，眼比天高的主儿，谈恋爱这事，一个赛一个的不着急。
伊谷春的妹妹伊谷夏在家庭企业旗下公司上班，是个古灵精怪的姑娘，平时除了上班和约小姐妹们出去旅游，最近更是对短视频很感兴趣。凭借姣好的外形条件，各种奇思妙想的鬼点子和大大咧咧幽默随和的性格加持，竟还真收获了一批忠实的粉丝。
粉丝以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为主，伊谷夏还真能跟她们玩到一起去，明明自己幼稚的要死，楞在粉丝面前装知心大姐姐，没事就搞个直播，也不开打赏功能，反而总爱发发福利什么的，女孩们亲切地称呼伊谷夏为小夏姐姐。
前段时间不知怎么，她突然被扒出是某公司老总的千金，凭借这个富家千金小姐的名头，猛涨了批男粉，粉丝总数一跃突破百万，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网红。
而一切故事的源头，就由这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涨粉开始。
02
iPhone已经出到了13，伊谷春却还是用着几年前买的6S。他对手机这种辅助性工具的要求不高，仅仅是能接打电话就可以，相册里的照片也很少，看小说的软件和中国象棋算是唯二两个娱乐性质的app。
小夏做博主这件事他早知道，在家总拿着手机拍拍拍，伊谷春身份敏感，拒绝出镜。年轻人的领域他不感兴趣，也get不到流行烂梗和整活视频的意义。在伊谷春看来，互联网的过度普及和低龄化不见得全是好事，当他在小学门口看见几个男孩跳着夸张的舞蹈动作，嘴里嚷嚷着“鸡你太美”和“老六”的时候，他的眉头会紧紧皱起来。
可以说，伊谷春对各类短视频平台的了解并不深，且有一定程度的反感。
“哥，求你了~下一个xx吧，我真的有事找你帮忙~”小夏摇她哥的肩膀撒娇。
“你又不缺我一个粉丝，不下。”
“缺缺缺，怎么不缺啊！我亲哥都不关注我，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——”伊谷夏发挥她撒泼耍赖的本领，抢了伊谷春手机就要操作。他手机虽然没密码，但下载app需要伊谷春的指纹。伊谷春叹气，伸了大拇指过去，还是妥协了。
“么么么，你真是我亲哥！”
下了软件，伊谷夏顺便帮伊谷春注册了账号，名字很简洁的就是一个“春”字，后面带个树叶的emoji。之后火速找到自己账号点了关注，把手机扔回给她哥。
“完了？”
“完了。”
“你不说找我有事么？”
伊谷夏突然支吾起来：“嗳，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...”
“快点，忙着呢。”其实伊谷春什么事也没有。
“就是最近...有好多男的给我发私信，说想认识认识我什么的，还给我发照片。”伊谷夏本不想说的，她知道伊谷春对短视频平台有偏见，平时交流尽量更多提好的那面，以免加深伊谷春的刻板印象。就比如此刻，伊谷春沟壑般的眉头又皱起来了。
“这些我都能解决。不过…有一个人很特殊，他给我发的信息很具体。他知道咱家住哪个小区，我在哪个大楼上班，他在评论区发过，被我及时发现删掉了。有次还拍了我扔在路边垃圾桶里的咖啡杯，他带回家的照片...那次以后，我就经常收到他发给我的照片，有一些是偷拍的背影，还有一些...啊呀，你自己看吧！”
小夏的声音越来越小，说完把手机扔过来，伊谷春意识道问题的严重性，面色凝重地点开软件。
私信列表数不清的红点，最上方很多头像应该是男人，点开看无非是一些骚扰信息，各种角度的自拍，“美女加个联系方式呀”或是“你好漂亮我很喜欢你”一类的。伊谷夏从小见多了想吃软饭的凤凰男，这路货色她一个也看不上。
一众屌丝里夹杂着几个女孩来问衣服链接、解决情感问题，除了这几个小夏一一回复了，其他很多男人发来的问候点都没点开，终于，伊谷春划到了那个被伊谷夏屏蔽消息提醒的用户，他的头像全黑，名字是三个句号。
看完了所有的聊天记录，伊谷春沉了口气，说：“我建议你报警。”
伊谷夏hihihi笑起来，张开双臂，嘴里念叨着你就是警我这就抱警。伊谷春推开女孩的手臂，正色道：“别闹，我说真的。你应该报警，立案调查，这已经涉及到跟踪骚扰。”
伊谷夏嘴巴一瘪：“我不想搞得那么麻烦嘛，我的账号会受影响的...哎呀哥，你就是警察，你就帮我找到他，然后亮身份吓唬他一下，让他以后别偷拍就行了，好不？好不好嘛~~”
伊谷春对小夏这股明知故犯的模样气极了，瞪了半天眼，没起任何效果。小夏耷拉着眼角卖惨，嘴上说着这都是为了我的完美形象，其实伊谷春知道，她这是真害怕，吓到了。
伊谷春把聊天记录和个人资料拍下来存为证据，接着拉黑账号，嘱咐妹妹：“知道了。这段时间回家让司机接送你，晚上别回来太晚，暂时减少外出项目，等这件事解决再恢复自由身吧。”
“哈？”小夏崩溃：“不——周末还约了剧本杀呢！”
“想解决问题怎么能不付出点代价？我就活该给你当苦力是不是。”伊谷春佯装生气。他心里已有头绪，句号男资料是本地人，发布过的视频里有一两个熟悉的场景，等巡逻时过去附近看看，先从这些小细节查起。“还有，以后你直播前，先给我打电话。”
“啊？为什么？”小夏不理解。
“我要确认你的人身安全，还有，看他会不会在直播的时候发一些你的个人信息。”
“哦哦好。”小夏答应。
03
伊谷春反复点开那个男人的主页，从关注列表到粉丝列表，从名片背景到个性签名，从点赞视频到收藏视频各个研究过。
这人还真是个坦坦荡荡的偷窥狂，各种权限全没设置，主打一个透明公开，可即便这样，要凭一己之力从茫茫人海中揪出他，还是个艰难的任务。
正发愁着，小夏的消息传来，她要准备直播了。
伊谷夏刚刚下班，买了蛋糕窝在桌前卸妆，聊的就是一些晚上吃了什么，最近在追什么剧之类的小事。观看人数不到3000，评论区没出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，这场直播持续了四十分钟，平稳结束。
伊谷春过度用眼正愣神恢复，手下没操作，软件自动切换到下一个直播界面，是卖垃圾袋的促销厂家，伊谷春又向下滑，手机里传来温柔的男声：“…猪大哥和二哥吓得直发抖，猪大哥先解释道：大灰狼，大灰狼来了！它把我的草房子呼的一口气就吹倒了！猪二哥也刚忙说是呀是呀！它把我的木头房子也推倒了…”
画面是一个捧着绘本的中年男人，长得远没有声音和善，右脸上有块凹进去的疤。
直播观众只有可怜的两个，他似乎并没发现伊谷春的到来，没像其他直播一样欢迎进直播间的id名字，注意力貌似都在故事书和看评论上。
除伊谷春外，有个id为@光年之外 的账号一直在发弹幕，语气看起来是个年纪很小的孩子。
【好笨的小猪！】
【小爸爸明天给我带酸奶。】
【我长大以后也要买个大房子。】
【…】
伊谷春被这充满童趣的发言惹得好笑，刚想退出，光年之外突然又发了一条评论，这次是以成年人的语气。
【行了别读了，尾巴睡着了。】
直播的男人过了两分钟才看到这句话，立刻放下书，脸色暗下来，说：“明天我可能要晚点到，钱你先问阿道那有没有。”
回复的评论马上发出来：【**又拖，你那破地方挣得又不多还要压工资，要我说迟早别干了！】前面两个字被系统屏蔽，一猜也不是什么夸奖人的词。
“我不想和你吵。”男人冷冷扔下一句，关了直播。
伊谷春还在分析刚才二人的交流有什么玄机，男人已经关闭了直播，系统马上自动跳转到下一界面，伊谷春顿觉索然无味，悻悻退出。
04
追查跟踪犯的事遇到了瓶颈，根据句号男主页发布的视频，他在市中心某写字楼工作，距离伊谷夏上班地点很近，两个街口的距离，步行十分钟。范围已经缩小到双子大厦，按理说很快就能找到。
可这两栋楼有六十几层，大的公司有七八家，小型的公司甚至可能要上百，人员构成复杂，要找出点门道还真不容易。伊谷春一筹莫展，总不能真去门口守着挨个问询吧。
小夏说，那个男人并没有因为被拉黑而改换别的号来继续骚扰她，可能是放弃了，想让伊谷春停止追查这件事。伊谷春则不这么想，他接触过很多类似的案例，深知这类人的心理变态，为了妹妹的安全，他必须快速找到这个神秘的男人。
说来奇怪，伊谷春并没在软件上查询过什么内容，可首页总是出现些让他感兴趣的话题：某款车的发售日期，社会新闻，体育混剪，象棋技法。刚开始伊谷春还以为是巧合，久而久之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被窃听了。
小夏听了伊谷春的推断后哈哈大笑，拍着老哥的肩膀故作感慨：“唉，哥。你不会刚知道吧，现在的这些软件大数据都很厉害的，你平时跟朋友聊什么，浏览器看过什么，都会被收作资料然后转化成相应的视频推送给你。知道你有车就让你买车险，上午说晾衣服费劲，下午就给你推荐晒衣杆，又智能，又没有隐私可言。”
伊谷春听得咂嘴，那也没办法，小夏帮他关闭了个性化推荐，那也只能尽可量地减少这些内容的推荐，不能从根源杜绝。软件推送占据了手机通知栏大半界面，气的伊谷春一怒之下把“可能认识的朋友”和“通讯录推荐”全部关闭。
伊谷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电子白目，他只是不感兴趣。不在乎的东西，学了也没有必要，现在为了小夏，还真得把这个以往不放在眼里，求他玩都不玩的短视频软件搞搞明白。
05
这天周末，小夏照常准备直播，伊谷春轮值，没空从头开始跟，等忙完手里的事才急忙打开手机。小夏的声音从喇叭冲出来，她正给粉丝们唱歌，唱凤凰传奇的歌。伊谷春连忙按音量键，却还是被对桌的同事听到。
“呦，我们正经的伊队什么时候玩上xx了啊，看谁的直播呢？”男人转到伊谷春身后偷看：“@夏夏夏夏？你竟然喜欢她啊？看不出来，怪不得给你介绍美女都看不上，原来喜欢假小子这挂的。”
伊谷春嘴角抽搐，假小子？活祖宗还差不多。他听出二队长揶揄小夏身材平平，同事并不惊讶小夏的人气在本地的普及程度。没多说什么，就仨字。
“是我妹。”
二队长噗地笑出来，刚想再说点什么，又突然回忆起，伊谷春可能曾经提过他妹妹的名字，叫什么...小夏来着。那这个名为@夏夏夏夏 的博主居然真是...他很庆幸自己没发表更多负面意见：“干，真是你亲妹妹啊！大网红?”
伊谷春点点头，没再搭腔。
直到直播结束那个男人依旧没出现，伊谷春抿了口茶水准备关掉软件，结果首页突然弹出消息“您关注的人正在直播”。关注的人？伊谷春疑惑地点开，小夏不是刚直播完吗？
是一个id为@辛小丰 的账号，他不认识这个人，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关注的。画面正中是一个半拆开的卡式磁带录放机，桌后低头修理的男人看起来很犹豫，拿着螺丝刀不知该如何下手。
一看右上角，观看人数2，伊谷春忽然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。
果然，评论区名为@光年之外 的账号催促到【修不好别修了，我早说送到店里去，非打肿脸充胖子。】
直播的男人抬头，看到他阴翳的表情伊谷春猛然想起，这不就是那天刷到过的给孩子讲睡前故事的人么？可能是自己手滑不小心点到了关注。
“我能修好。”男人声音闷闷的，看起来心情不是很愉悦。
【能就快点，晚上送到医院来，尾巴不听磁带不肯睡。】@光年之外回复。
“知道了，大不了我还读给她听就是。”被埋怨催促的男人明显不耐烦起来，“干你母，你摔的让我擦屁股，滚。”他这碰碰那找找，没凝几下就把磁带塞进去，按下播放键声音怎么都不对，手下的动作也逐渐暴躁，很想跟单放机较劲似的。
伊谷春眼看男人往错误的地方努力，再这么修下去可能会让机器彻底报废，本不想多管闲事的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打字提醒。【不是扬声器的问题，可能是磁头或者磁带磁化。】
由于直播的延迟性，男人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消息，好半天才快速瞟了一眼评论，骂骂咧咧回到：“磁带哪儿有问题？都说别的机器上能放了！你要有空就去买盘新的！别他妈在这说风凉话！”
莫名被呲一顿的伊谷春端着手机愣在原地，反复咀嚼两遍，发现这个@辛小丰好像是把自己的评论当成了@光年之外发的，从他们的交流中可以看出这两个人非常相熟，二人口中的“尾巴”可能是孩子的小名，原来是录放机摔坏了才直播给孩子读书哄睡的啊。
正直播的男人虽然火大，但手上却顺从的换了角度修理，打开机盒，检查起接触磁带的磁头。不看不知道，那支出来的零件好像真的和说明书上的图片不太一样，有点错位的样子。男人借助尖嘴钳小心翼翼地摆正磁头，仔细对比确认和图片无误后，把磁带放进去。
一阵悠扬的音乐过后，富有磁性的男低音从扬声器传出来：
“《不莱梅的音乐家》。从前有一匹驴子，它辛辛苦苦地为主人干了一辈子。当它老了，没有气力再去磨坊里磨麦子的时候，主人便打算把它杀掉。驴子知道了，就决定逃到不莱梅市去，想在那里当一个音乐家。路上，它看见一条猎狗躺在路边打呵欠。驴子问猎狗为什么躺在这儿。狗说，因为它老了，再也不能跟主人去打猎了，主人要打死它，它是逃出来的，驴子邀它一起去不莱梅当音乐家，猎狗和它一起上路了...”
伊谷春心悬着，一边等待磁带会不会再出问题，一边好奇故事的后续走向。
“操，还真好了。”辛小丰感慨，刚想说点什么别的，低头一看，赫然发现那句让他找到要害的评论并不是自己兄弟发的，而是一个名为@春 的人在善意提醒。而此时直播间里，有也仅有他一人，@光年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了观看。
虽然不是伊谷春说的什么磁化，但他的评论好歹也让辛小丰注意到磁头出现的问题，从而修好了机器。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，从自然变得窘迫，堆起来的眉头舒展开，眼睛慌乱地左右瞟。好像被别人善意提醒一句是多么丢人的事情，能看出他不是很喜欢和陌生网友交流。
“呃...谢谢啊...”
画面中的男人五官俊朗，年纪看着不算大，二十八九岁，头顶竟有白头发。神色略显疲态，从朴素的穿着和凌乱的胡茬不难看出他的经济条件一般，工作可能也是靠体力拿钱的。
举手之劳嘛，他本来就没指望什么，难不成还要人家对你感恩戴德，就修好一个破磁带机？面对男人尴尬的致谢，伊谷春只回了个【不客气】，便退出了软件。
06
这天下班回到家，伊谷春照例打开短视频平台，想查看有无异常，推荐的第一个视频就是正在直播的辛小丰，他想也没想就点开直播间。伊谷春真没想过，他跟这个账号名为@辛小丰的男人有这么大缘分。
继上次他们二人之间有“修磁带机”之交后，他还撞见辛小丰好几次直播，和之前一样，没什么主题，有时候和@光年之外 聊聊天。伊谷春一般就是静静看着，不发评论装隐形人，很多时候博主根本注意不到。
辛小丰的“直播技术”很一般，有时候虚焦，有时候画面太暗，或画面里没有脸被系统警告，还有次换上衣忘转开摄像头，被平台判定为大面积皮肤裸漏强制下播。
今天的辛小丰精神头很足，坐在凳子上守着盒饭往嘴里塞。三个菜，两素一荤。素菜不知炒的什么，颜色寡淡看着就没滋味；荤菜是炖肉，肥的占大部分，黑黑红红的，盛肉那格汪着厚厚一层油，腻的不行。
男人还真吃的下去，他看起来不是会挑剔饮食的人。
小夏突然冒出来，看到伊谷春的手机界面，八卦之心燃起，来了兴致：“看吃播呐！”
“什么？”伊谷春不懂小夏说什么，“最近怎么样？”
“没事啊，很好——”
伊谷春问的是有没有人骚扰她，结果伊谷夏笑得荡漾，显然有别的事要和哥哥商量。伊谷春一下就联想到是感情方面的问题，摆出一副“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还有事没空陪你胡闹”的表情。
“我想让你帮我查个人。”
“谁？”
“一的哥，我知道他车牌号和姓名，能查吗。”
“你认识他？东西落车上联系出租公司问问不就好了。”
“不是——”伊谷夏故意拉长音：“我根本不认识他。”
伊谷春打量小夏，有种杀鸡焉用牛刀的无力感，不满道：“不认识人家你查什么？内部系统不是给你用来玩的。”
小夏哼哼唧唧说打过了：“我就想了解他一下，顺便查查他结没结婚多大年纪是不是逃犯之类的...我发誓没有别的意思！”面对活宝妹妹伊谷春总是有太多无奈，就像当初伊谷夏学车也是伊谷春走后门找同学给办下来的。
勉强答应下来，伊谷春的注意力又回到直播上，此时男人吃完饭开始收拾，从抽屉里找出针线包，开始缝裤袢。“这谁啊？”小夏发出疑问。“辛小丰？看着像真名，这年头还真有人傻了吧唧用真名上网啊？hi hi hi”
坦白说，伊谷春并不觉得好笑。
在他眼里昵称只是个代号，可以认真起，随便用也无所谓。可以叫“路边的石头”，也可以叫“螺旋无敌狂拽酷炫吊炸天”，这并不会对现实世界里的他本人造成影响，顶多能反应出性格爱好罢了。
像辛小丰这样用本名做昵称的，他可能并不了解在互联网暴露个人信息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伤害，可能是推销，再不济，被别有用心的坏人拿去做文章。作为警察，他能想起一百个被信息诈骗的案例。
受害者往往不是顶尖的有钱人，反而是生活本不富裕的家庭，想凑够孩子的学费，要么就是治病的救命钱。那些钱款多半无法追回，一旦打款成功，钱会顺着资金流汇入无底洞般的外国账户，账户再到账户，像小溪分流，上游的钱流向下游。
“好了，我还有事，出去出去。”想到这伊谷春郁闷起来，轰伊谷夏出房门，答应查到结果会告诉她的。
07
他都不用工作？时间这么自由，想直播就直播？伊谷春思考无数次的问题终于在他坚持不懈的看直播后得到了解答：
辛小丰的职业是保安，而且是夜班保安，白天没精神是因为那是他的休息时间。“尾巴”是辛小丰的女儿，目前在住院，什么病暂时不知道，但能确定不是小毛病，且已经住了很久的院。
期间孩子一直由@光年之外 陪床照顾，那人本名姓陈，尾巴在评论里喊他老陈，首页有发几个在海边和医院的视频，主角都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“尾巴”，能看出来他对这个孩子灌注了不少于来自她亲生父亲的爱意。不过点赞全是科普类的天文账号，伊谷春推测他是个天文爱好者，id也由此得来。
他们还有个叫阿道的兄弟，辛小丰的女儿叫他“道爸爸”，猜测可能是认的干亲。他不知道扮演了什么角色，其他两人貌似经常在他那拿钱交住院费。在他们交流中透露过这个阿道是“跑车的”，但具体跑什么车，拉生鲜还是快递，市区内还是长途，伊谷春无处可查。
正想着，小夏的消息发过来：闽DTCP68 杨自道 谢啦哥，请你吃好吃的！加一个飞吻表情。
不会这么巧吧...伊谷春汗颜。小夏让查的出租车司机叫杨自道，辛小丰的兄弟叫阿道，也是跑车的。说起来，跑出租车也可以叫跑车啊！
以上就是半个月来伊谷春掌握的信息。他喜欢这种抽丝剥茧的感觉，好像在看解密小说，通过敏锐的判断力推理故事的发展走向，他很期待之后的查询能有什么证实这两其实是同一个人。
伊谷春猜想过辛小丰的妻子去哪了，甚至在他们的对话中没有任何女性角色出现，这是疑点一；疑点二：“老陈”不用工作吗？为什么和这对父女走的如此亲近，还把辛小丰的女儿视如己出；最后的疑点三，那个“阿道”也很奇怪，兄弟间借钱不罕见，给干女儿花钱也没问题，但把人当提款机那么拿钱，这份理所应当就显得有些可疑了。
伊谷春沉浸在推理中无法自拔，他有时还会隐隐期待辛小丰的直播，追连续剧一样，想着是不是能从中获取更多情报。
这样不好，伊谷春能意识到这点，他对陌生人理应没有任何窥探欲。职业特殊造就了他异于常人的“嗅觉”，伊谷春就是感觉这看似混乱的三个男人间，一定有什么没被发现的秘密。
08
男人还是认真缝着衣服，穿针引线的模样有点贤惠的意思，也不是没可能啊？又当爹又当妈，总要掌握一些必备技能，会缝衣服有什么奇怪的。伊谷春甩甩脑袋，心里吐槽自己横生的想法荒谬。
辛小丰眼见直播间里进来了个人，id熟悉，拿针的手顿顿，挤出一个勉强的笑，打招呼：“是你啊...你好。”伊谷春也不是那么没有礼貌的人，既然进了直播间，还被人看见主动打了招呼，是肯定要还回去的。【你好。】
气氛冷下来，得知伊谷春在场男人缝针的动作都僵硬了许多。辛小丰没什么可聊的，索性不说话，直播间只有伊谷春一人，那个老陈并不在场。
【今天你女儿没来看你直播？】伊谷春主动发问。
辛小丰没料到习惯沉默的伊谷春会评论，呃了两声，像是在思考要不要说。“她去吃晚饭了，随时可能进来，我等她。”纠结半天还是坦白说了。
【刚下班？】伊谷春试探。
“不是，正准备上班。”yes，猜对了。
【你上夜班啊。】明知故问。
“嗯对。夜班人少，挣得多些。”看来真的缺钱。
辛小丰每回答一个问题伊谷春都要琢磨，尾巴迟迟不出现，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。过了大概半个小时，辛小丰的镜头晃晃，手机振动来消息了，紧接着是辛小丰快速放大的脸。
伊谷春仔细观察辛小丰的脸，他是个线条清晰的俊朗男人，目光澄明清亮，睫毛又黑又长。能得出这个结论真要感谢此刻给辛小丰发消息的人，伊谷春注意到男人在认真做什么的时候，嘴是微微撅起来的，就比如修磁带机，缝衣服和此时回复消息。
蛮可爱的。
“呃，我兄弟说不来了，尾巴今天的药会让她想睡觉，这时候已经睡着了。”辛小丰抱歉的笑笑，他本来就不是职业的主播，这时候还得跟观众道歉，好像缺席的不是他女儿而是什么常驻嘉宾似的。
聊到女儿，伊谷春考虑了半天要不要问那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。【你女儿，生的什么病？】
辛小丰看到评论沉默了很久，他一下被拉回刚得知病情的，那个绝望的下午。“法洛四联症，一种先天性心脏病，两个月前查出来的，医生建议手术，现在都是术前的准备。”
【怎么拖这么久还没做？】
“钱还没凑够。”
【还差多少？】
“都下来要十来万吧。”
【不做手术会怎么样？】
“...会死。”
09
伊谷春失言了。
他想和辛小丰道歉，却开不了口。孩子活得好好的，这时候说“不好意思我不该问的”显得那么不吉利。所以伊谷春选择了另起话题，转移注意力。
【辛小丰是你的真名吗？】
“嗯？啊是。”男人被话题的跳跃性绕进去一时没反应过来，稍后才点头称是。
【建议别用真名。】
“怎么了，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【真实信息不安全。】伊谷春还想再解释点啥来着，洋洋洒洒敲了一大段话，刚要发出，系统跳出提示框：请让他文明发言。
“操！”伊谷春震怒，白打了。
“这样啊。”画面里辛小丰挠挠头，摆弄半天，尴尬地看着手机屏幕，好像希望透过网线能看见伊谷春的脸那样。“这个...我不太会，在哪设置啊？”
伊谷春，退了直播研究看看，大概一分钟他回到了直播间。【点击右下角-我，再点击名字，就可以换名字和头像。】辛小丰恍然大悟地嗷嗷一番，说了句这么简单啊结束后就去。
伊谷春欣赏辛小丰，他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，给人感觉能放心把重要的事交到他手里做，虽不善言辞，却让人忍不住想了解。伊谷春和他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，聊足球，聊到伊谷春养的狗，伊谷春通过口音认出辛小丰是西陇的老乡，他就不厌其烦地讲起在师傅家吃到的绿笋。
伊谷春问为什么和女儿聊天不用视频要用直播，还能看到对方的脸。
辛小丰回答，手机里的软件是尾巴下载的，自己有天手误点开了直播，女儿觉得直播的爸爸很厉害，像在看电视一样，就一直延续来用了。
尾巴要挂点滴，做检查，辛小丰单方面直播不像视频通话要占据她全部的精力，对住院的尾巴来说，看辛小丰直播是个缓解对爸爸思念最好的方法。
所以其实每次伊谷春撞见辛小丰直播，他可能只是现下有几十分钟的空闲，打开了直播碰运气，希望女儿能看见，聊聊天罢了。伊谷春听了，有种自己在跟社区空巢老人聊天的既视感，内心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。
他好久没有跟人聊的这么畅快了，毫无芥蒂，两个敞开心扉的陌生中年男人就这么聊到了午夜。辛小丰手机没电了，充电线不够长，只能把手机放在地上充电，只能遗憾的结束了这场直播。
在伊谷春的不断刷新下，辛小丰的头像换成了风景画，名字也改成了单字@丰。乍一看和自己的id有异曲同工之妙，都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。
伊谷春笑笑，消息提醒他新增一位粉丝。怀着期待打开界面，没让伊谷春失望，粉丝列表出现了辛小丰的账号，他们现在是互相关注的朋友关系了。
伊谷春躺在床上满足地叹气，又查看一遍句号男的主页。
他更新了。
10
辛小丰的手机里只有xx一个娱乐软件，是尾巴下载的。
现在的小孩子从生下来就接触网络，手机玩的比辛小丰还溜，她教辛小丰录像，发视频，还要像其他视频博主一样对镜头打招呼，说哈喽大家好，我是尾巴的小爸爸。
起初辛小丰是抗拒的，他从小因为长相清秀受过不少欺负，长大后被生活的压迫，本来光滑干净的脸蛋也变得饱经沧桑，又黑又糙，还添了一道疤。他不喜欢镜头，不喜欢拍照，可尾巴又是那么漂亮爱美的小丫头，总爱拉着辛小丰合影，用各种可爱搞怪的特效。
久而久之，辛小丰也就磨平了棱角，为人父母总要学会为孩子妥协。
他刚开始直播时很不习惯，自说自话没人回应，文字冰冷不宜看出感情，尾巴会拼音，奈何一些汉字认不全，比觉把手机输入法改成了语音输入后，尾巴回复的频率快多了。
别人直播还要卖笑讨好粉丝，辛小丰突然开始庆幸自己只有尾巴寥寥一个观众。
伊谷春的突然出现令辛小丰惊讶，这个陌生的男人一直留在直播间不肯走，辛小丰想不通自己这没什么内容的直播，这人为啥总点进来，一般人点进来看看觉得无聊几秒就退了，只有这个@春，好几次跟到自己直播结束。
那种感觉就是，自己和家人私密的空间被闯入，但闯入者又没有恶意。比如伊谷春出言提醒修理录放机，还有后来对尾巴的关心，任他怎么看也不是心怀不轨的坏人。与之相反，辛小丰隐隐发觉伊谷春可能是某机关的公职人员，他话语间就有那种气质。
id为@春 的网友，辛小丰暂时这样称呼，还没来得及知道他的本名。他聪明，谈吐不凡，对社会新闻有一针见血的独到见解，配合适时的幽默让辛小丰心生好感。
这样优秀少见的男人，主页居然只有一条视频。
视频是条拉布拉多在表演原地转圈和匍匐前进等动作，一个男声正在训它，“坐！好狗！来转圈！对，逆时针再来一圈...对了真乖，哈修真棒！”视频的最后是伊谷春放大镜头拍小狗埋骨头灰头土脸的模样。
“嗤——”伊谷春在距离收音口很近的地方笑了，不知道是声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，略微有点喷麦，但不影响他的声音抓人。辛小丰带着耳机，笑声放大在耳边，像有人站在他身后一样。
辛小丰好像能感受到男人笑时喷出的热气吹在耳根，他的脸一下涨红了。视频开始从头播放，伊谷春命令的语气让他有种想要服从的冲动，粗粝的嗓音像小锉刀在划他的心，辛小丰心跳快起来，视频正好播放到最后小狗埋骨头的场景。
来了，要来了！
“嗤——”男人又笑了一遍。
此刻，辛小丰的身体，好像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变化。
11
前段时间，伊谷夏在大街上被人堵住合影上班差点迟到，这都不要紧，主要当天有南美来的客人要接待，情急之下伊谷夏抢了别人拦下的出租车，像泥鳅一样钻进去招呼师傅快开，那的哥也真厉害，驾驶汽车灵活绕过人群带伊谷夏杀出重围。
伊谷夏惊魂未定之余惊讶于司机的开车技术厉害，报上地址。“欸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么多人围着我吗？”
杨自道职业假笑：“客人隐私，不该问的不问。”
小夏咧嘴：“那你认识我吗？”
杨自道通过中控镜瞟一眼：“我应该认识吗？”
“你玩xx吗？”
“偶尔吧。”
“同城没刷到过我吗？”
保险起见，杨自道又回头看看，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。
“哎呀，你真落伍。手机拿来我给你找！”伊谷夏自然地伸手拿起支架上的手机，“你xx在哪呢？”杨自道从没碰到过这么自来熟的客人，想阻拦来着，绿灯亮了后面车在催，只好任伊谷夏胡闹。
“找到啦！你名字叫...@道可道，咦，老土哦——像老头一样。”
杨自道也不生气，跟着乐：“我可不就是老头，比你老了十来岁。”
“那不一样！”小夏故意逗他，“男人像酒，越老越醇——”杨自道一个大老爷们差点被小姑娘逗得张不开嘴，他又偷偷瞥一眼后座的女孩。
粉色工装背心，蓝色长裙，牛仔夹克，黄色墨镜。钻进车里的时候整个空间都被她带亮了，杨自道看她就是几个高饱和度的色块，的确是人群中最明艳的一个。
“欸，我的xx叫@夏夏夏夏，找到了，我先替你关注上。”伊谷夏骄傲地把手机举到杨自道面前，差点挡了开车的视线。“看见没有，这个就是我。”
杨自道聚神，看粉丝数后面写了个330w。“呦，这么多粉丝，你是网红啊。”
伊谷夏hihi一笑，毫不谦虚地应下来，她不觉得网红是贬义词，网红怎么了？只要不做亏心事，粉丝得一个一个挣出来么，她也付出很多努力的。
回想到这突然收到来自哥哥的消息，是张资料照片，还跟着一句话：无不良记录。小夏满心欢喜，二话不说呼叫杨自道的号码。
的第一时间就质问起来：“嘿老头，还记得我吗！”电话那头一阵沉默，半晌后才回：“你哪位？”
“我啊，我你都忘了？才几天没见啊！”小夏不满，开始自报家门：“@夏夏夏夏，想起来了吗？”对面不答，像在沉思，伊谷夏终于放弃。“我，那个网红。”
“哦——”杨自道恍然，“是你啊。”
伊谷夏牙根都快咬断了，合着自己对人家念念不忘的，他一转头，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！
“找我有事吗？”
“没事不能找你吗？”伊谷夏的理直气壮把杨自道都问得不确定起来。“实在不好意思啊夏小姐，我这忙着，你没事我就挂了。”
“我不姓夏！！”伊谷夏真的被这个冷漠的男人打败了，“后...明天我要用车，你来接我。”
“好，几点。”
“全天。”
“...”杨自道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在发疯，“照顾我生意啊，呵呵包车可是很贵的。”
“我是网红！大网红！掏得起！你来就行了！”伊谷夏恶狠狠挂了电话。
12
对伊谷春的声音有反应，这不能怪辛小丰，他是gay来着。
虽然他两个兄弟不知道，目前为止，辛小丰还算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性取向，承认被男人的身体吸引，那道坎跨过去就没那么难受了。
但是@春 毕竟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网友，他甚至不知道@春 长什么样，就...
辛小丰突然好奇起男人的长相，于是在伊谷春无人问津的视频底下评论道：好聪明的狗。
这是他能做到最大的主动程度了。
伊谷春第一步先把句号男的视频录屏存到手机里，第二步仔细观看，第三步，把出现在视频里可疑的画面截图下来，反复研究。
视频只有短短八秒，拍摄的是厦门海边的风景，按角度来说他可能站在桥上。视频前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画面，直到视频最后一秒，一闪而过的柱子反光映出拿手机男人的身影。
男人带着帽子看不出发型，身高保守估计在165-170之间，微胖。
伊谷春截图放大看，深蓝加黄色，貌似是维修工或者保洁的制服，知道这点就可以拉一个公司名单，检查那栋大楼里有无此类公司，如果没有，再从各家公司请的外包团队查起。
今晚一下两个收获，伊谷春心里舒服啊，打算下楼接点水喝。
13
小夏正在客厅沙发上直播，伊谷春径直从后面绕到厨房接水，一走一过还是被眼尖的网友看到了，纷纷在评论区打字问家里是不是有个男人。
“那是我哥，亲哥！”小夏的声音从客厅传来：“哥——帮我作证——”
伊谷春的声音从厨房飘过来，“怎么作证啊——”
评论区出招，说出镜看长得像不像就好了，小夏神秘兮兮地做了个嘘的手势。“我哥工作特殊，不能露脸。”她也发愁，不出镜怎么才能证明我哥是我哥？
评论区这回炸开了，一部分人认为小夏的阻拦是借口，赌她是和男友同居没有告诉粉丝，把评论取搅合的乌烟瘴气。人红是非多，盼着小夏倒下的大有人在，奈何一直没抓住把柄，这次好不容易有了眉目，还不赶紧借题发挥。
伊谷夏陷入自证陷阱，正想办法，伊谷春扔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。小夏下意识去接，这才看清，伊谷春把他挂在衣帽架上的制服丢了过来，里面还卷了张照片。伊谷春牵着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妹妹，一高一低两个背景，正好什么都没露。
“呐，这是我哥的制服。”伊谷夏贴心地捂上警号，秀出肩章。“这是我跟我哥小时候的照片，是小时候去动物园拍的。”
评论又开锅一样，刷屏似的发敬礼的表情，指责之前质疑的人没有道德侵犯隐私，更有懂行的指出，按博主哥哥的肩章来看，是警监级别的。小夏眨眨眼，冲伊谷春比划一个“OK”的手势。
伊谷春则功成名退，端着水杯在一旁的沙发坐下。
伊谷夏很喜欢跟评论区的人聊天，有些问题不太过分她都会认真作答。“大家不用送礼物的啊~我没开打赏功能，嗯嗯，你们就留给给自己买点好吃的，比送给我更有价值，是不是？”
打赏？伊谷春好奇那是什么功能。
快凌晨一点，小夏很快说了结束语关闭了直播，伊谷春赶紧提问：“打赏，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唔，就是，粉丝看直播的时候送主播礼物，要先换代币再买礼物，礼物到主播手里，再换成钱。”
“所以，送礼物，就等于给主播送钱？”
“差不多吧。”小夏点头。
伊谷春突然想起病床上嘴唇苍白却笑靥如花的小姑娘，升起一个想法。
14
辛小丰以前直播时间并不是很规律，伊谷春却每次都能撞到，一般都是在下午或晚上，最近不知怎么的，固定在了晚上六七点的时候，不管白天播多久，晚上这个时间一定会再上线播一会。
尾巴有时看，有时不看。辛小丰明白，晚上这次直播，他等的并不是尾巴。
【@春 进入你的直播间。】
来了！
“来啦。”辛小丰的语气好像在和每天都见面的朋友打招呼。
【嗯，吃晚饭了吗？】伊谷春评论，他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看直播的。
“送饭的还没到。”辛小丰答。
伊谷春没着急聊新的话题，点开左下角的礼物标志，打开充值界面。一块钱十代币，伊谷春决定先充值五千代币试试水，回到直播界面，辛小丰有些急了，怎么等也不到新的评论刷出。
礼物的名字让伊谷春犯了难，以他和辛小丰的关系，那些名为“你最好看”“爱你呦”“比心”一类的礼物，拥有暧昧名字和各种心形玫瑰的外形，伊谷春送不出手，他选择了墨镜形状价值为99代币的礼物。
礼物一送出，男人急切的脸上出现了恶搞的图案，眼睛位置是黑色的墨镜，嘴角叼着烟，脖子上戴着黄金项链。突然出现的贴图吓了辛小丰一跳，墨镜歪斜后愣愣的表情，还以为是自己搞坏了手机。
【很酷。】伊谷春评论。丝毫与礼物无关的话辛小丰根本联想不到一起去，他压根没怀疑过屏幕那头的伊谷春是罪魁祸首，欸了两声，喃喃道：“这...怎么？我没动，我没碰到什么吧...”
辛小丰张皇失措的模样使伊谷春嘴角上挑，99太少，送完5000要很久，这次他直接选择价值3000代币的“嘉年华”礼物送出。随着伊谷春手指与屏幕的接触，画面突然亮起来，平地而起舞台模样的特效，“嘉年华”三个大字把辛小丰的脸都挡住了。
辛小丰眼见的更慌，端起手机，高清放大的脸又出现在镜头里。伊谷春看着凑近的男人，恶趣味油然而生，点下刚才的墨镜礼物。果不其然，辛小丰迷茫的脸上又出现了像素边框的墨镜特效。
“呃...我不知道怎么弄下去...怎么搞得这个眼镜，为什么？我没用特效啊...”辛小丰窘迫地解释，这种滑稽的滤镜和尾巴拍来玩玩还好，放在直播里出洋相，那可就超出辛小丰的接受范围了。
【别慌，我弄的。】
伊谷春真的很难绷，辛小丰那恍然大悟中还带点尴尬的表情，就像哈修小时候不知道怎么上台阶的脸，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。紧接着伊谷春又充值了1500大洋，花真金白银看辛小丰的脸被美颜成像死了三天那么白的样子。
知道是伊谷春在动手脚后辛小丰也不急了，瞬间没了脾气。他不知道礼物有什么用，还以为和那种拍照的特效一样，是免费的。索性和伊谷春一起欣赏起来，各种花里胡哨的烟花，模拟3D的飞机，虚拟人物等各种绚烂效果齐放。
伊谷春刚开始小声笑，后来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。
他觉得辛小丰真的很像小狗，不是精致高贵的贵宾犬，不是凶猛的猎犬，而是那种街上随处可见的小土狗，学名：中华田园犬。
聪明，忠诚，服从度高，好养活。
看了这么多次直播，辛小丰修过电子设备，换掉坏的门锁，牺牲休息时间帮同事替班，缝衣服，记得女儿每天输液不同的药名，为了不阻挡车辆出入，把堆放在通道的杂物放到墙角摆放好，即使这并不是属于他一个夜班保安的工作范围。
永远安静又充满效率的辛小丰，无形中散发着别样的人格魅力。
不知道他会不会开车，如果能把他挖来，出任务巡逻会不会顺手很多？特效还未消失，伊谷春却已经开始幻想和辛小丰并肩出行的画面，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望这样一位优秀的伙伴，交心的朋友。
15
伊谷春的笑声引来门外路过的小夏注意，很少见她哥笑得这么开朗。悄悄从背后接近伊谷春，发现他正盯着手机屏幕里直播的男人傻乐。
左下角评论区被特效挡住的一串都是送礼物的提示，辛小丰不了解没看到，伊谷夏好歹是有经验的，一眼看穿。“你你你...竟然给他刷这么多礼物！”
听到妹妹的声音伊谷春急忙正色，装作若无其事：“嗯，怎么。”
“这人到底是谁啊？卖什么哒？上次就看见你看他直播。”
伊谷春一时还真没找到合适的词形容他和辛小丰之间的关系，面都没见过，说是朋友是不是太超过？“一个网友。”
“呦呦呦，还交上网友了，怪不得看你最近总注意手机，这要不是个男的我还以为你搞网恋呢。”伊谷夏觉得新奇，一向讨厌短视频平台的伊谷春竟然在上面交了个网友。“上次你问我礼物的事，就是为了给他送啊？”
“是啊，想帮帮他。”
“那你还不如直接加他好友给他转账呢，在直播间刷什么劲儿啊。这些礼物提现平台会拿走一半的！你给他花二百二，到手只有一百一呀~”小夏伸出两个食指比划数字“一”的动作。
“啊？”伊谷春惊讶，合着刚才刷走的两千块，瞬间有一千打了水漂了。伊谷春无言闭眼，虽然这点小钱他还不心疼，可谁愿意当冤大头呢。“...你不早说。”末了还是得埋怨妹妹一下。
小夏撇嘴：“我哪知道你想给人家做榜一大哥！自己没玩明白就学会耍帅了...”
“啧...”
眼见伊谷春眼睛越瞪越大，内双都快撑成双眼皮了，伊谷夏连忙安抚：“欸好了哥，我有正事找你。”用无事不登三宝殿形容伊谷夏最合适不过了，上次她让查的司机资料，搜出来一看年龄比自己还大上几岁，伊谷春原地一阵眩晕啊——
16
伊谷夏没大火之前就有小品牌找她打广告，被拒绝之后愤懑不平，觉得伊谷夏摆架子，后来人气暴涨，大牌子和电商类的找上门，却也被一一拒绝。理由很简单，咱们伊大小姐，不缺这份钱呐！
她唯一代言过的品牌是伊家的春·夏刀具，不仅在国内畅销，甚至在南美、欧洲、东南亚都有市场。除了出口厨具，餐桌刀具、烧烤用品等，伊家的产业还涉及到圣诞类的装饰小礼品，节日前夕她还曾到市中心的形象店做宣传，引得业绩暴涨，伊父惊喜之余奖励小夏一个丰厚的红包。
“哥，你之前圣诞节在咱家店里直播那回吗？”
“嗯，记得。”
“那次反响不错，这回我有一个新的想法——”小夏神神密密地掏出手机，“我想资助一个小女孩，她是我的粉丝，家里条件不好，现在生病没钱做手术，我想号召网友给她募捐，做一个专项直播，把收到的钱全给她治病，怎么样？”
伊谷春听了频频皱眉，推销产品和募捐本质上是不一样的，卖货是你情我愿，你需要你购买，我提供渠道和低廉的价格，互惠互赢；募捐有太多灰色地带，就算贴出详细的金钱明细，稍有疏漏，免不了被扣上吃回扣一类不好洗脱的罪名。
“你的粉丝？”
“嗯嗯，她才七岁就得了心脏病。人生刚刚开始呢。”小夏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，经常刷个温馨视频就泪流满面的，伊谷春戏称她是陪哭员。“我就想帮帮她，但是我手里这点钱吧，还不够，而且我跟她爸爸认识...”
“不会就是你上次托我查的...”
“就是他hi hi”小夏心虚地讨好伊谷春，眼睛都笑成一条线了。
关于杨自道和阿道是不是同一个人这点，伊谷春暂时没有新的头绪。世界这么大，总不能因为一个字相同就判定俩人有联系，但小夏说，杨自道的女儿有心脏病，这就很难以解释了。
辛小丰曾经提过他女儿的心脏病是先天的，拖时间长了不做手术就会死，但之前查杨自道的时候没有查到任何有关家庭的信息，资料只显示他上面有父母和残疾哥哥，没有婚姻记录，更别说女儿。
直播还在继续，送饭的已经到了，见伊谷春没说话，辛小丰自顾自开始吃晚饭。辛小丰的脸怎么看也不像在骗人，就为了那点钱？伊谷春甚至怀疑辛小丰知不知道那些恶搞的礼物能换成现金。难不成我真的上当了，女儿不是他的而是他兄弟的？莫非是那个叫老陈的人，是他的女儿？
17
“他女儿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啊？这个，我不知道啊？我还没去医院看过她呢。我怕我没想周全。想先问问你什么意思。”
伊谷春点头，长大了啊——放在以前，小夏早就不过大脑地冲上去了，看来互联网也教会她一些东西嘛。“你有她女儿照片嘛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身份信息呢？”
“也没有。”
“病例...”“都说了我还没去医院嘛！当然什么都没有了，现在就是一个嗯，小想法，如果可行再实施呀。”
伊谷春满头黑线。
“孩子年纪那么小，暴露在众人面前合适么？你争取过孩子的意见，或者知道她父亲是怎么想的吗？他想把女儿的病情曝光给大众审判吗？你有影响力和号召力是事实，也是好心，但你不能保证所有进入你直播间的人都是善意的，很多事情无法控制，我们是成年人，可以接受负面的评价，孩子呢？她能吗？舆论是最好煽动却最难控制的，有帮忙的想法是好事，但做好事也要负责任呢，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没办法帮到任何人，还可能搅乱他们平静的生活。”
伊谷春的一番话让小夏陷入沉思，的确，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，是她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。“那怎么办啊...”被打击到的伊谷夏声音都蔫下来。
“募捐的事先不要急，你可以先去医院看看实际情况再做决定，既然她是你的小粉丝，能看到你会很开心吧？”
“我还是考虑的不太全面...”小夏眼眶一红，声音跟着委屈。“一直犹豫要不要问你来着，我就是想帮他们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伊谷春安抚，对妹妹他还是心软，刚才的批评确实有点严厉，主要一想到辛小丰可能是骗他的，心底就有一股无名火。
“哥~”伊谷夏一用这个语气，伊谷春就知道没好事，合着刚才的委屈是装的。“不募捐我也要帮她，手术是一定要做的，你总有点小金库吧？”好么，这是盯上他的钱了。
伊谷春走到桌子前，打开抽屉，翻翻，扔过来一张银行卡。
“这里面有五万多，我平时也不攒钱，你先拿着。其他的，我再想办法。”
“mua~”伊谷夏一口亲在伊谷春脸侧。“谢啦，榜一大哥~”
18
送走小夏，辛小丰的直播还在继续，伊谷春却已经没了看下去的心情，看着余额里剩的几百代币，也没了刷礼物的欲望。
榜一大哥？嗤。
盯着辛小丰的脸，伊谷春心一横退出了直播，锁屏，把手机扔到一旁。
他心情很复杂。
究竟是辛小丰在骗人，还是杨自道在骗人，尾巴到底是谁的孩子？翻来覆去的伊谷春还是捡起手机打开辛小丰的主页，他的关注列表很干净，三个人，@春 和@光年之外，除此之外，一个名为@道可道 的人吸引了伊谷春的注意。
头像是出租车，应该是杨自道没错。他的主页没有任何视频，资料栏只有一句：这个人很懒，什么都没写...关注很多，一百来个，点不开，应该是没开权限，粉丝也是一样。
线索又断了。
句号男的事也没有进展，公司太多，很多是挂着羊头卖狗肉，经营类别和实际从事的根本不是一码事，有蓝黄制服的也不止一家。
“妈的，真是诸事不顺。”
辛小丰很茫然，今天的伊谷春很异常，先是上来就搞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特效，后来一言不发退了直播间，观看人数一下掉成0。
看着圆润的数字辛小丰大脑一片空白，他开始回忆过去几次直播，说错了话还是干了什么，莫非是给伊谷春评论的那句话？可就是夸奖小狗而已，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啊？
点开消息列表，没回复。
辛小丰砸么咂摸嘴，虽郁闷却不再去想，关了直播准备上工。他的工作，是厦门东部最高的海峡双子楼——厦门大厦、金门大厦中金门大厦的看守保安。
这活来之不易，是他偶然间在摩托车抢劫救下的一个小领导给他安排的工作。寸土寸金的地界，白班保安都轮不上他，人家要的是年轻力壮，形象好气质佳的专业保全人员，只有晚上这种没人看的夜班才会找一些中年失意的大叔来看守。
夜间的安保不仅要负责大楼周围的安全，还要在室内巡逻，检查有无可疑人员，火灾隐患，盯着点监控，严查进出人群。
规定不允许外卖和快递员进入大楼，晚上加班的人不在少数，很多人点夜宵，外卖进不去自己又懒得下来取，辛小丰偶尔会在巡逻时顺手帮个忙，临时充当外卖员的工作。一来二去的，和很多公司的员工混了个脸熟，碰面时候还会打招呼，让根烟什么的。
19
他负责的金门大厦中最大的公司是一个搞设计的，好长一串英文名，辛小丰没记住。加班也是最多的，每天晚上灯火通明跟上午十点那么亮，真让辛小丰选，他还真不一定会选择耗在高楼大厦里过一辈子。
这家公司的总设计师是台胞，一个举止打扮偏中性化的男人，David。当初，辛小丰和乱停车的司机吵起来，David热心跑过来帮忙才认识的，人很温柔，是唯一知道辛小丰性取向的人。
原因很简单，David也是gay。
David和辛小丰的关系是朋友，还是炮友，他不介意辛小丰的身份低微，直言当初一眼看中辛小丰保安服底下结实的肌肉。他们很少去酒店开房，辛小丰脸薄，宁可在黑漆漆的楼道里做。
他是保安，清楚哪个地方鲜有人去，是监控死角。David倒不介意，追求刺激什么的，顺着辛小丰来就好。
巡逻到David那层，男人正靠在电梯边等他，辛小丰一个挑眉，推开消防通道的大门，David紧跟上去。今天的辛小丰不在状态，频频走神，David看在眼里，知道他有心事，草草结束。
“怎么了，心情不好吗？”
“...没有。”辛小丰点燃一支烟，红色的火焰在昏暗的楼梯间闪烁。
“负能量释放出来会好一些，怎么样？和我说说。”
辛小丰摇头。
见他不愿说，David尊重他的意愿没有继续问下去，亲了亲辛小丰耳侧，离开了楼梯间，黑暗里剩下辛小丰一人独自抽烟，一根又一根。
20
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？
辛小丰经常会想。
他是一个虚幻的影子，可辛小丰却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男人起了欲望，刚才David抱他的时候，呼出的气弄得他耳朵痒痒的，辛小丰竟然想起那条视频最后的轻笑。
“操。”
“应该问问他名字的。”
打开手机，点开那条看了无数遍的视频，伊谷春的声音在楼道起了回音。
辛小丰一手夹着烟，另一只手熟练地解开拉链...
花开两头各表一枝。
伊谷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，脑子里嗡嗡的，全是辛小丰诉说女儿病情时绝望的眼神。妈的不睡了！伊谷春起身，抓起车钥匙出了门。
空荡的马路，昏暗的路灯，伊谷春把车开到双子大厦楼下，拔钥匙下车。夜晚的海峡双子楼伫立在海洋边缘，像两个雄伟的巨人。
景色还没欣赏够，路边写着网络检修的面包车引起了伊谷春的注意，完全是因为那亮眼且熟悉的配色，黄和蓝。
对啊，我怎么没想到呢？伊谷夏一个激灵，猛然醒悟，把之前所有忽略的线索全连结起来。句号男每次给小夏发消息，要么是深夜，要么是清晨，时间集中在午夜十二点到早晨七点，这不正是夜班人员的上班时间吗？
硬件检查，计算机调试，这种只能在电脑不被使用的夜间进行的工作，尤其双子大厦AB座共拥有数十家以互联网为载体的新媒体公司，定期检修是一定的，所以检修人员才会频繁出入。
有了头绪，伊谷春第一时间拍下车身的公司名称和手机号，回到车里等待，奈何天际初白也没见有人回来，上班时间快到了，伊谷春只能带着疲惫的身子先回所里。
跑，他是肯定跑不掉的。
21
自那次以后，伊谷春就凭空消失一样，再也没有出现在辛小丰的直播间。
月底总结时候平台发来一份清单：
您本月直播时长为34h
观看总数57人
关注您最久的人 @光年之外
新增加的朋友 @春
本月观看视频次数最多的人 @春
本月观看视频时长最多的人 @春
...
礼物榜单那里只有孤零零一个头像，@春。
辛小丰顺着头像点进伊谷春主页，手指在私信按钮上悬浮犹豫良久，终于鼓起勇气点进去。
打几个字，删掉。
再打几个字，再删掉。
最后只发过去五个字：你最近好吗？
发出去的瞬间辛小丰真想锤自己，干嘛把气氛搞得像老死不相往来的前任一样，明明简单一个问句，被自己搞得这么纠结。
还在想男人什么时候才会看到自己的消息时，对话框已送达三个字一跳，变为：已读。
对方正在输入...
对方正在输入....
对方正在输入.....
对方正在输入......
辛小丰等了很久，伊谷春的回复始终没发过来，正在输入的字样消失，回到原来的样子。
22
伊谷春坐在办公室捧着手机，不知道该回复什么，眼不见心不烦，干脆直接关闭对话框，删除。
他不想骗辛小丰说自己很好，因为他并不好，精神心情一塌糊涂，照实说了就可能会被问到为什么，伊谷春总不能说不好的原因就是你这种任性的话吧。
最近小夏也不知道在干什么，神出鬼没的，说要给他一个惊喜，伊谷春一点都不好奇，保证是惊喜不是惊吓就好了。
【你关注的博主有一条未观看视频】
辛小丰更新了？！手速超快点进去，哦，小夏啊——
伊谷春兴致缺缺地点开视频。
“今天去医院探望一位朋友，她是我的小粉丝，她爸爸说她经常看我直播还喜欢听我唱歌，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舍得拒绝呢~去之前我要给她准备一些礼物。”捧着花束的伊谷夏走到卖氢气球的阿姨旁边。“这个好可爱啊，到时候我们一起分给其他小朋友。阿姨气球多少钱一个？我全要了！”
伊谷春目瞪口呆，小夏这是，去看尾巴了？
“其实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来找她玩了，这次来，是想把她介绍给你们。我和她爸爸认识，准确的说，是其中一个爸爸。”
其中一个爸爸？伊谷春复述一遍，怎么也没解出话里的意思。
“为了保护隐私，我不会提她的名字，也请大家不要去人肉孩子的信息。她的小名可以告诉你们，叫尾巴，很可爱是不是？”小夏已经到了病房门口。“尾巴！我来找你玩了！”
“小夏姐姐——”一抹黄色扑进伊谷夏怀里：“你三天没来找我玩了，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。”
“怎么会呢！看我给你带了什么？”
“哇~气球！好多气球，都是给我的吗？”
“可以呀，或者，你选几个喜欢的，剩下重复的我们拿去分给其他病房里的小朋友。”
“好啊好啊，我们现在就去，老陈——”
画面中尾巴只是头以下出镜，医院的环境伊谷夏没拍，内部也做了打码处理，为的就是不暴露医院的具体位置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“做的不错。”伊谷春暗暗称赞。
23
接下来的整条视频几乎就是陪小女孩玩，尾巴还拿着玩具话筒采访，小记者当的有模有样，伊谷夏以Q&A的形式回答了很多粉丝好奇的问题，她回答最喜欢的水果是莲雾时，尾巴也举手说，我也是。
结束时伊谷夏和尾巴挥手告别，画面中出现了一张全家福，三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的合照，脸做了模糊处理，伊谷春暂停辨认好久，也确定不了其中到底有没有辛小丰。
最后的最后是一段独白，独立于画面音轨存在。和以往的搞怪风不同，伊谷夏的语气格外正经认真。
“我是一个很幼稚的人，生活中父母和哥哥保护我、宠爱我，让我觉得自己一直是个孩子。认识你们后我才扮演起大人的角色，学着家人的模样帮助大家解决问题，想把这份爱传递出去。虽然认识尾巴不久，可我保证她是我见过最可爱，最漂亮的女孩。她带我玩，把礼物分享给我，安慰我说打针不痛，像天使一样温暖我。”
“她是个活泼快乐的女孩，可她的病情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。尾巴的病确诊为法洛四联症，一种紫绀型、复杂型先天心脏病，医生说她的心脏像一只糟糕的小靴子，随时都可能停止跳动。”
“之前提到我认识她的其中一位父亲。这样说的原因是因为...尾巴，其实是弃婴。”
哗——
伊谷春脑子里的墙塌了。
“她被扔在雨夜的路边，是三个男人捡到了她，他们没有把孩子送到孤儿院，而是亲自给她喂奶粉，换尿布，哄她睡觉，担负起照顾她的责任。直到今天，已经七年了。”
所以尾巴是辛小丰的女儿，也是杨自道的女儿，陈比觉没日没夜的守在医院照顾，因为尾巴同时是他们三个人的女儿。
“我佩服他们的坚持，他们值得尊敬。尾巴被照顾的很好，他们就像尾巴亲生父亲一样，或许比亲生父亲做的还要好。尾巴的病可能是一段小插曲，绝不会是以后生活的全部。她一定会好起来，尾巴是幸运的，七年前她能排除万险活下来，这次一定也能。”
“今天这条视频不是卖惨，也不是道德绑架大家为她捐款。费用已经筹齐，请大家不用担心。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尽全力帮助他们，视频发出的第二天她就要上手术台，这个节骨眼上发出来是想请大家一起为她加油，在她看到之前，我会删除视频。”
“请大家不要保存或录屏传播视频内容，我已经联系了专业律师对这条视频下所有信息进行证据保全，如果有人以非法方式获取尾巴及她家人信息的，在别的平台截图，录屏，盗用或转载视频大肆宣扬的，我将依法保留对你们的追究权力。”
“以上，我是@夏夏夏夏，请和我一起，继续探索生活的奥秘吧。”
24
短短几分钟的视频，信息量之大，伊谷春愣在原地，好半天没缓过来。
尾巴，是，弃婴？
所以，辛小丰没有骗他。
但事情发展到如此尴尬的一步，伊谷春不知道该怎么和辛小丰恢复联系。他会问的吧？他一定会问的...伊谷春紧张到开始无意识啃手，手机界面停留在辛小丰的主页，突然发现他的个人简介改过，可能是为了尾巴的手术祈福，他写道：
永存希望。
大网红要为尾巴做一条视频，辛小丰知道时嘴巴惊讶到差点合不上。知道竟然是阿道认识朋友时，辛小丰几乎把饭喷出来。
“干你母，辛小丰你有什么毛病！”陈比觉骂。
“阿道什么时候认识这种人？”
“谁知道呢，不用白不用。”陈比觉的利己主义显现出来：“之前来找尾巴玩，还替咱们交了住院费，4893。”
辛小丰惊讶之余担心起来：“阿道知道么？”
“他个傻逼知不知道的管什么用，钱交了就是交了，他想当英雄也得看有没有那么大脸，真不想欠那小姑娘的，把钱还了不就得了。”
辛小丰被怼到沉默，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。那个，直播收到的礼物，在哪里看？”陈比觉狐疑地抬眼看他，满脸不屑：“还有人给你送礼物？钱多烧的？就你那直播质量？”
接过辛小丰递来的手机，点开详情界面一看。
“噗——”这回改陈比觉喷饭了。
“干，你报复心太强了吧！”辛小丰急忙远离。
“欸欸欸...”陈比觉丧失语言功能中：“这么多钱，都是那个叫什么春的刷给你的？”
辛小丰迷茫中，往男人身边凑：“什么钱？多少钱？礼物还能换钱？”
“废话！什么叫‘礼物还能换钱？’，礼物他妈就是为了给你送钱存在的！1000多！！”陈比觉无奈极了，嘲讽大招拉满。“怎么你跟阿道都能认识这么人傻钱多的主儿？一个春一个夏的，秋冬哪儿去了？凑个四季平安啊！”
“多少？”辛小丰夺过手机，反复确认过，真的是四位数，陈比觉也没有弄错小数点。那天伊谷春的评论自动转换为他低沉的音色回荡在辛小丰脑海。
【别慌，我弄的。】
“行了，意外之财，赶紧提现，到处都是等着用钱的地方...”
25
从小夏那里得知，尾巴的手术很成功。
而她这条流量爆炸点赞过百万的视频，也在尾巴被推出手术室的一刻，删除掉了。
通过不懈的努力，伊谷春终于逮到了一个月前偷窥跟踪伊谷夏的猥琐男，他的确是一名检修人员，抓到所里关上一宿后，他对自己的跟踪偷窥事实供认不讳。在留存个人信息并手写保证书后，获得伊谷夏的原谅。
应小夏的邀约，今天伊谷春要和她一起去医院看望恢复的很好的尾巴。伊谷春心里很忐忑，辛小丰很久没有直播了，他也好久没看见那张英气的脸，进病房前伊谷春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，结果除了瘦高个男人和漂亮的女孩外，没有遇见任何人。
小夏说的没错，尾巴的确是个很漂亮很有灵气的小姑娘，可能谁养的像谁，他真觉得尾巴精致的五官，和辛小丰有点相像。
“你是谁啊。”稚嫩的童声发问。
伊谷春觉得这声音太好听了，忍不住逗她：“我是你爸爸呀。”
“你也是我爸爸？”伊谷春的话让小丫头明显困惑起来，她仔细看了半天，围伊谷春绕了三圈才说：“你才不是我爸爸！”
众人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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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兄妹二人离开辛小丰也没出现。
“可能是夜班太累，补觉呢。”
“他早就辞职了，你不知道么？尾巴手术前就辞了，专心照顾尾巴啊。”
伊谷春脚步乱了一下，这些他当然不知道，他和辛小丰已经很久没联系了。
就是这一停，伊谷夏从人群中分辨出一个熟悉的身影，也不顾在医院大厅扯着嗓子喊：“嘿——老头——”
伊谷春闻声回头，眼神算不得友善。有时候当哥哥的心情和当爸爸是一样的。人群散开，原本被遮挡住的另一个身影显现出来，杨自道身边，一个穿着协警制服的男人。
太过熟悉的一张脸，伊谷春从未想过和辛小丰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般场景。小夏伏在伊谷春耳畔小声说：“给你的惊喜，我背着你帮他填了厦禾派出所的申请，现在他是你手底下的协警啦——怎么样？祝你们两个面基成功呦！”
从小到大，伊谷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想抱着妹妹转一圈的。
直愣愣走过去，辛小丰也看过来，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集，辛小丰瞬间就认出了眼前的男人，即使他们从未见过面。
直觉是很难解释的东西，眼前的男人每一处都同他想象的伊谷春一样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，深渊般，看久了会不由自主陷进去。辛小丰想象中的伊谷春是一个很有思想，有主见的人，气质一定是充满智慧，儒雅却敏锐的男人。
如今一见，他的注意力全在男人水润发光的嘴唇上，尤其是那双带着求知欲的眼神，运筹帷幄的表情，真的很性感。除了性感，辛小丰脑袋里没有别的用来形容伊谷春的词汇了。
“上啊！说话啊！”一旁的伊谷夏看这俩人深情对望就是不出声，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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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好，我是辛小丰。”最终先开口的是辛小丰。
“我知道你是谁。”伊谷春回过神，笑了。“你好，我是你的榜一大哥。”
“什么？”辛小丰没听懂，但他急迫的想知道问题的答案。辞职前一晚，他在金门大厦的楼梯间发过誓，如果有缘见面，一定要问他的名字。
“我想，我想知道你的名字，可以吗？”
“当然，我的名字是——”
“伊谷春。”